霍文亮| 亲侄子的二大爷
亲侄子的二大爷
霍文亮
我的邻居鳏夫吴树山,昨天还好端端的,今早,人们发现他竟然死了。一时间,人们猜疑纷纷。
(一)
吴树山是新文的二大爷(大大爷夭折了),做单身贵族已有数十个年头。
他原本有妻,有子,有完整的家庭。就在他三十多岁的时候,妻子患上绝症,不到一年就撒手人寰,向病魔举了白旗。而立之年正是春秋鼎盛之时,丧妻实乃人生之大不幸。他瞬间感到天塌地陷,世界一片灰暗,绿树不再绿,鸟鸣无不是噪音。邻居家传来的欢声笑语,犹如无数根钢针每天在痛扎着他的心。他实在无法接收这个冰冷的事实。真有点万念俱灰的感觉!
人常说:宁死做官的老,不死叫街的娘。儿子只有五岁,就早早成了可怜虫!“有妈的孩子像个宝,没妈的孩子像棵草”,这话一点不假。每当眼瞅着别的孩子,被妈妈喊叫着领回家吃饭,儿子便也欢喜地跑回院子,冲进屋里唤娘。小孩子嘛,一同同龄人玩起来,就忘记了家里只剩下自己和不会知疼着热的爹。屋里静悄悄的,听不到妈妈的声音,看不到妈妈的身影,儿子恍然醒悟,沮丧得两眼泪花,抱着他的腿,拽着他的衣襟要娘。吴树山心疼地抚摸着儿子的小脑袋,一边抹泪,一边叹气,无计安慰这个没人疼的孩儿。他也不知道今后的日子怎么过下去。每次从地里回来,面对冷锅冷灶和因无人看照而满脸污秽的儿子,他的心情怎一个“愁”字了得!渐渐的,他开始喝起闷酒,并从此一发不可收拾。
时光如同流水,能冲走人世间的一切不快,甚至治愈人的心病。转眼间,儿子长高了长大了。他很独立,但也很桀骜,没念完小学即已辍学闲荡。吴树山一直用“百依百顺”的方式宠惯着儿子,只要不让上天摘星星够月亮,什么都答应。他认为,只有这样,儿子本该得到的母爱才能得以弥补。
(二)
在这种放养式的家庭里,吴树山的爱子一步步堕落成村里的恶少、渣滓,十八九岁的人竟然贼心铁胆,无所不为。有一年炎夏正午,他透过玻璃窗看到堂叔家里,只有年轻的堂婶穿着单衣薄裤歇晌,露出的雪肤玉肌使他顿生淫心,溜进去欲行乱伦之事时,结果遭到堂婶嫉恶如仇似的激烈反抗,被挠了个大花脸,淋着恶毒的骂声落荒而逃。
事后,堂弟气急败坏地找到吴树山门上理论,吴树山苦着脸向堂弟说了一火车好话,并拿出一蛇皮袋谷黍作为替儿子赎罪的诚意。对此受辱的事,堂弟岂肯轻易原谅,咬牙切齿地说:“干出这等没人性的事,简直是个畜生!该乱棍打死这孙子才是……”
时代的车轮滚到1983年。为了给改革开放下的经济建设保驾护航,全国范围内开展起严打整治活动。吴树山的儿子一不留神撞到枪口上,因组织并参与拦路抢劫,被法院判处极刑,剥夺政治权利终身。
吴树山没有上诉,那时候人们不想现在这样总想托关系破费翻案,很尊重法律的裁定。也许儿子的下场早在吴树山的预料之中,深知“多行不义必自毙”的道理。这些年,败家玩意儿自然没少惹他生气。儿子死了,他也伤心,毕竟是从一鞋长拉扯到这么大的亲骨肉,只是表面上没有表现出像当年丧妻那样的锥心之痛。面对亲戚朋友们的开导,他用“唉声叹气”和“种啥因结啥果”回应着来人。
儿大不由老啊。这些年,他也是精神层面的受害者。也许他打心里认为,这纯属飞蛾扑火,自取其祸!三字经上有言:“养不教,父之过!”他怎么就不反省“儿子能有今天,在很大程度上还不是拜他所赐?”
(三)
吴树山一心先让儿子这根独苗苗过上好日子,怕他遭受后妈虐待,曾谢绝了一个个好心的媒人。“竹篮打水一场空”的残酷现实,让他对人生彻底失去信心和希望。他不再好好侍弄农田,庄稼苗经过春天几场及时雨的滋润,疯狂的生长。进了夏天,承包地里的黍穗谷穗跟狼尾草一比高下。暑假里,几个放牛的孩子以为荒地,把牛赶进去吃了不少,秋天自然没收几颗籽。开了几年的小卖部,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经营着,每天除了倒头大睡,就是喊几个相好的懒汉吃吃喝喝,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架势。
人真是个易变的动物!一晃十年过去了,在经历了长时间的蔫头耷脑后,他的精神头出乎人们意料地一下子振作起来。人们发现,他开始为自己活啦。
他把这些年开小卖部和种地的那些舍不得花的积蓄,投在了村里浪荡寡妇或者丈夫极其无能的女人身上。他已经破罐破摔,不顾礼义廉耻了。整个人像逢春的枯木,绽放出了新的“生机”。
“肥水怎能流进外人田呢!”吴树山的三弟操起了肥光棍二哥的心,开始认真琢磨着一件事。
他有三个儿子,眼下最小的儿子新文正在谈婚论娶,何不央告两个姊妹出面,以给二哥防老传香火之名,把三儿过继给二哥。事成之后,不是能解决自家缺钱的燃眉之急?过继本是个形式,儿子还真能跟他亲?将来他家的啥东西不是咱的?经过一番盘算,老三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。
(四)
按照传统规则,过继的孩子得把户口迁到他名下,与收养人形成正经八百的亲子关系,需承担给养父母顶门立户,养老送终的任务,当然将来还是合法的遗产继承人。
从丧子之痛的阴影中走出来的吴树山看破了红尘,已经做好了绝户断香火的心理准备。他认为过继这么大个侄子传宗接代毫无意义,不明摆着掏我腰包吗?老三可真会打算盘呐!所以,当两个妹妹好心好意地提出把最小的侄子新文过继给他时,老吴笑了,他不露声色地说:“过不过继都一样,那不就一个形式吗?二哥这一辈子就这样啦,活到几时算几时,也不指望啥了――”
“净说丧气话,你身体这么硬实,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!”大妹子打断他的话。“再说谁也有老不中用的那一天,万一哪天你生活不能自理了,不得有人给你床前灶后地端茶倒水,洗洗涮涮?”二妹妹一向心直口快。大妹子又慢条斯理地接过妹妹的话茬道:“是呀,二哥,……”
“我真要哪天不行啦,就想办法自行了结,谁也不拖累!我的剩余时间就不用你们操心了。”吴树山态度很坚决,妹妹们一时也不该如何相劝。她们临走时撂下一句话:“二哥,这是个不小的事,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”。
吴树山嘴上没应承,心里已在琢磨这事。只是他对弟弟侄儿们有点看法:这些年我孤苦伶仃一个人,你们谁登门望过我一眼?左邻右舍见了面,还问我声“吃饭没有”呢!
漫漫长夜里,他睡不着就乱想,想过去,想现在,想将来,想老婆,想不成器的儿子,脑袋越想越混乱。他想明白一个道理:“自己死了,这点家产最终也是三弟和侄儿们的,不指定谁来继承,将来肯定会引发家庭纠纷,到头来不仅捞不到人情,还会遭人诟病”。
于是,在亲友们动之以情,晓之以理的轮番游说下,吴树山同意了过继的事。那天风和日丽,蓝天白云,吴树山和弟弟全家共进午餐,两个妹妹列席,应邀的还有作为证人的村支书与村长,这算是一个过继仪式吧。
吴老二做梦都没料到,不过继或许能寿终正寝,过继了却是自掘坟墓!
(五)
别忘了,老三差俩姊妹撮合过继的事本就别有用心。一旦事成,他的下一步计划自然要开始执行。
一年以后,新文的媳妇说成了,女方家要三万。人各方面倒挺好,就是这彩礼忒贵。媒人的话确实也有道理:“好货从来不便宜!”儿子铁了心要娶,吴老三哪能拗得过儿子?可这么多钱,到哪弄去?正当他为钱愁得焦头烂额时,老伴儿的一句话提醒了他:“新文不是他二大爷的儿子吗?”
其实,新文一直还住在亲爹娘这里,过继已经一年了,去过二大爷家三次总共不足三个小时。对此,吴老二并不在乎,过继原本就是个样子嘛!
“真是不是一家人,不入一家门。知我者老伴儿也。”老伴儿一语惊醒梦中人,上过初中,有点文化的吴老三茅塞顿开,高兴得手舞足蹈,那样子不亚于过不了河的人,骤然望见远处的帆影。老伴儿没念过书,听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
“我这就去找新文他二大爷筹钱去,不,是他爹!”吴老三刚把一只脚跨出门槛,就感觉有些不妥,立在那儿迟疑了起来。吴老三和老伴儿一商量,认为新文出面更加名正言顺,好办事。
果如吴老三所料,吴树山没几天就送过来两万快钱。结婚后,新文一下子跟二大爷亲近起来,只是对吴树山称呼“二大爷”也不是,称呼“爹”又叫不出口。再后来,新文常领着两三岁的儿子过去,一口一个爷爷,喊得吴老二心里那个甜啊!不知从啥时候开始,他不再摸黑找相好的女人了。
小卖部不再开了,吴老二又养了一群羊。眼看着“孙子”日渐长大,他想攒点钱,为“孙子”进条件好的县城学校读书买处院子。
机会从来是给有准备的人留着。县城有一个早已不营业的旧单位卖公产房,三间房带个小院,才一万。此时,吴树山刚把百分之八十的羊卖了,手头有钱,便喊上新文选好房子,很快就买了下来。
(六)
新文两口子高兴坏了,他们花了好长时间到县城平整院子,做仰层(屋内距屋顶不远的隔温层),粉刷墙,忙了好一阵子。
原来,说好这房子交给新文小家庭住的,没成想在他们准备入住的时候,吴老二被人挑拨得变卦了。他把剩下的羊卖了个一干二净,抢先搬进了县城。人们议论纷纷:“吴树山一个糟老头,住进县城有啥意义!”
这事可把新文和他亲爹气坏了。大院儿的人见吴老三来县城,找二哥吵过好几次架。第三次争吵是在腊月的某天黑夜,俩个人破口对骂,根本不像亲兄弟关系。当时,吴老二在炕上一边喝酒一边接话,吴老三在地上指手画脚的,情绪异常激动。据本院捡破烂每天早起的老孙头后来讲,翌日四点来钟,他瞅见有个吴老三模样的人从吴树山院里出来过。
这个单位的公产房三间三间地卖给了私人,不少人家圈了院墙,做了大门。吴树山一直是敞院,没修大门。上午八九点,有个到吴老二家串门的老头儿,发现他死在自己被火烧了半卷的被褥上。一个大活人怎能让半卷行李烧死呢?这成了大院那些好事者茶余饭后的谈资。
有了二大爷买房交款收据的新文,用铁将军把县城这座房子锁得牢牢实实的。他还没定下搬家的具体时间,就接到了法院的传票。说这房在吴老二活着的时候,就已经以一万五的价格卖给了别人。
在法庭上,对方拿出了该房的户口本和有吴树山摁过手印的买卖契约。民事审判庭宣判房子归对方所有,新文媳妇气得当场昏厥 。
新文不服,四方寻找关系妄想改判,结果还是因败诉放手!
作者简介
作者霍文亮,网名南山石,朔州市山阴县人。痴迷书法,又在爱岗敬业中恋上文学,偶有涂鸦之作发表在微信公众平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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